序章
Darkskiller死了。剑阁,这个横跨五百年,纵跨全世界的帝国,在纪元交界的时刻倒塌了。
Decade问我我们该在这片焦土上将剑阁重建吗,我倒觉得未必。剑阁五百年来留下的痕迹,也许终有一天会如总部基金会一般被抹去。但剑阁存在的记忆不会,
我们该在这片旧土上留下新的回忆,而非在已流逝的过往之中彷徨。
但无论如何,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
Darkskiller的孩子,我来抚养。
——《布鲁特日记》第72本Decade编
Chapter 1.
布鲁特大伯,啊不,布鲁特先生,最近的身体不太舒服。作为历史课代表的我在数学课下课后匆匆奔下楼梯见得他憔悴的面庞,于是他得以在我扶着他爬了四层楼的情况下,终于在铃响后不久踱进了教室。
教室立即安静了下来。虽说布鲁特先生从不打骂我们,但他的威慑足使我们沉默。
他清了清喉咙。
“同学们好——把教材翻到七十三页,这节课我们讲第八课,剑阁与基金会第二次冷战结束前军备竞赛的加剧、剑阁文一阁的收复以及剑阁和基金会的——“他停顿一下,深吸口气,一丝痛苦的神情似乎曾在他的面庞中闪过——“消亡。”
我不奇怪。虽然十余年的受抚养使我对布鲁特大伯的生活习惯几乎了如指掌,但对他的过去和父亲,我几乎一无所知。每次大伯提到他的过去时,只会说父亲以及其他各位先生在剑阁中立下的汗马功劳,其余都闭口不谈。这是我莫名想起了他在讲纪年前历史时曾提到过的“帷幕协议”。
这节课先生讲得很快,讲的似乎与教材毫无联系,却又论同一事,亦是有理有据,详细而不失确凿,生动而不失沉重。偌大的教室,平时是带给我们无数欢笑的乐园,但此刻却觉肃穆的可怕。
先生讲完了,不再说话。但教室依旧肃穆。他面朝东北,眼前若有泪光。
我忽而想起了我儿时的故乡。那里被称作剑阁文一阁。多么壮丽的剑阁城啊,如梦的土地湮灭于无梦的寂寥。火的故事亦休止在火中。
我又想起了火。大伯,食堂师傅,校长,他们都说过,我是火之后代。但这火由何而来?为何而燃?曾燃何处?熄于何处?我又当如何传承这火?若一概不知,这火又有何意义?
课已结。老师脚已出槛。我欲求一答。亦惟欲求一答。
“大伯……?”“怎么?”“我想知道……”“问吧,有问必答。”他还是这么说,但此次的爽快中似乎带了一丝对不祥的预兆。
“大伯:我想知道——剑阁曾而奋斗?剑阁又为何而倒下?我父亲为何倒下?您正为何而挣扎?而我,又当为何而死,为何而生?”我终于言尽我未言而欲言之事,但之后我却难以预料;也或许是我早该预料。
他发出突兀的狂笑,面部的扭曲头一次完整显露出来,随后显现出痛苦而悔恨的神情,直直地倒向地面。我的体魄难以拦阻他的倒下,只听得地板发出轰鸣。将他的痛苦与迷惘一同震响,如那日剑阁外曾响起的火炮声。
Chapter.2.
我刚开完会,走在回到教室内路上,Heckler也与我同行。远处似有一个学生向我们冲来。
离近一看,是我们班的同学,平时常与我和布鲁特唱反调的。我正打算问他又犯了什么事,借此怒斥他一顿,但他在终于平稳住呼吸后告诉我的噩耗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布鲁特刚刚晕倒了,重重地倒在地板上,其他同学正在进行急救,派他来找医生。
没来得及多想,我和Heckler便冲上前去。我劝Heckler不要太着急,急了伤到自己反倒不好;他勉强答应,告诉我电话联系。
我们到了教室,发现形势不容乐观。布鲁特身体机能最近本就因二十年前那次消耗寿命的勘探与十余年前的那场变故急剧衰退,这次算雪上加霜。
Heckler稍后便来了。检查之后,Heckler紧绷着眉头告诉我,布鲁特虽然得到及时救助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头部受到极大冲击,外加事故前情绪失控以及与第二人格的长期斗争,大概率会长时间处于昏迷状态。
“只好我带他去自家诊所陪他了。”Heckler叹气道。“按现在外边的形式估计没有医院敢接一个身体状况不良的异常,再添上我们还都被打上了‘剑阁遗老’的旗号。
之后经过了无聊、漫长而又劳累的一个月。布鲁特的历史课自是我代讲了,Heckler的生物课也找不到好的人选代讲,只好由我这个入阁考核中生物知识没及过格的人讲,以致于每周四一上午都是我的课。每天下班后,我就带着学生去探望布鲁特,他仍是昏迷不醒,Heckler焦急得很。每次我们走之后布鲁特的床边便会摆上新的花,不用说,是学生们送的。看到这些,布鲁特多半是会很欣慰吧。
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Heckler的号码。接下电话,对面的人不是Heckler。听他说Heckler的心理疾病复发了,现在在心理医生那挂号,让我去看着布鲁特。身为医者却无法自医,真是可悲又可哀。听着对面像是墟垣的声气,挂电话前又确认了一下。还好啊,我松了一口气,至少吃的不愁了,光他给他们队长准备食物的百分之一就够我吃两三天了。
我去了校长室。Video也刚接过电话,问我是不是要请假,我说是。他长叹了口气,批了我、布鲁特半年的事假和Heckler三个月的病假,托我向布鲁特问好。我答应了。
休假后又是两个月,但这两个月勉强算是舒适。每天早上给碳14打电话,问他Heckler的状态,然后和墟垣一起在布鲁特床边一边干饭一边观察。如果Heckler状态还好的话就把布鲁特的实时身体数据拷一份发给他,得到结果后他一般很欣慰,说伤情又有好转了。这一切完成之后就快到中午了,便找隔壁Darkwall和Black Whate租床睡一觉,倒也没花过租金。
今天本应是寻常的一天,但一些事偏偏使它变得很不寻常。
睁开眼,发现布鲁特正凝视着我。他没有说话,看起来变老了许多.
Chapter.3.
我醒了。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庞。是Decade。
“醒了?别急,我去沏杯茶,去去就回——当然是对你来说了。”他紧张中带着镇定与戏谑,于当日在我面前纯粹的紧张与自卑而比已有颇大改善。那次变故改变了所有人,却唯独未能改变汐清。
不再想往昔之事,转而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态确认我还在“人间”。但我自知时日无多,千年之寿在数次勘探之后仍能剩下这些,这本已是我的幸运了;而给我如此寿命的那位老先生在黎明的曙光中离开,已是万幸中的万幸。
险些又于回忆中沉醉,却被Decade拉回了现实。他推着两个安了车轮的柜子走了进来。柜子里是清蒸扭曲菌,红烧诡异菌,菌三鲜,乱炖菌柄,酸甜菌丝面,还有……生日蛋糕?
看了眼日历,今天按标准纪年是7月10日,明天才过生日,怎么早早就准备蛋糕了?不过确实是过了好长时间了——足足过了一天。
“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本来计划明天给你喂下去的……不过你醒得也算及时。”
“那墟垣呢?茶呢?你不说沏茶吗?”
“啊……我大概是说错了,你刚才梦游确实把我吓一跳——”
“……当我没说。不用喊墟垣了,让他好好睡觉吧。其他人呢?怎么只有你?”
Decade大概给我讲了下这几个月发生的种种变故,眼中有些凝重。
“……替我告诉Heckler,不用太拼命了。纵使剑阁的火尽了,但你们的火还未到尽时,燃成自己所爱的模样便足矣。”
“不要说这些了,先吃饭吧。”他又叹了口气。
见他颇不喜我所说的这些话,便只得开始吃饭了;不过我吃饭的状态或许使他更不舒服了。纵使看得出他有点心理准备,但他的心理防线肉眼可见地崩塌了。他能看到的只是这个碟空了,那个碗空了,这个盆空了,那个桶空了。他不需要也不能够看到我风卷残云的任何过程。看着Decade面无人色地对着一堆空盘生怕我顺手把他吃了的样子,倒也有趣得很。
打下饱嗝,“该说正事了,Decade。”我平静地说。
他看了眼表,定了定神。
“是回答小Darkskiller的那个问题,是吧?”他问。
“是。”
我沉默良久,答道:
“剑阁为与千年内和全世界人民共同构建更和平、更友好、更团结的世界格局,将前人梦中的世外桃源付诸于现实而奋斗;剑阁为纠正自己的错误以更好地实现该愿景而倒下;Darkskiller坚守眼前所见而为剑阁之初心而挣扎,于死亡之中结束纷争得以解脱;我因燃起剑阁的火而又不得不抹消我四百余年间所做的一切背上罪责因而受苦;而他自己——没有人应当乃至能够给他指出一条明路,只要依托千年之愿景,为续写他梦中之辉煌而不愿搁笔奋斗终生,这一生便也了却得不凡。”
“……明白了。”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怎么了?”
“……生日快乐,布鲁特。”他凄然一笑。
尾声
阁主今日于日落之时离世。
他说过不要埋葬他,把他留在猪灵帝国第一实验室——他的起步之地。我们照作了。
有点伤感。难以避免。
明日日升之时,我将去辞职。是时候开始整理他在这片碎裂之地留下的一切。
我今天也开始记日记了。本接着他的用。但愿我还有再用几十本的福气。
今天看了眼布鲁特那次决定前后的日记。
他说得对。
我们该在这片旧土上留下新的回忆。
剑阁已朽,而剑阁人不朽。他与我皆是剑阁留下星火。我们以一生作为燃料,使其成大火以照亮千年之长途。
—《Decade遗稿·日记》第一卷,小Darkskiller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