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活板门窗,把手伸出窗外,感受到了倾盆的雨滴打击在手背上的生疼凉意。
雨已经像这样下了一个月。
门控音乐盒的乐声响起,是《Wethand》,从窗外向下看去,一艘红木桨船停靠在我住处的大门之前。
我走下楼,小心趟过了玄关浅浅的积水,透过门上的透窗,我看见邮差湿了的红色帽子。
邮差就站在门口,湿透的制服略显狼狈。
邮差的身后正是那艘红木船,船的尾部装着一个发了潮的上锁木箱,邮差见我出来,打开箱子把一封信交给我。
“不去屋棚下歇一会?你都淋成这个样子了。”
邮差摆摆手,一边嘴里说着感谢的话,“·······谢谢您的好意,还是不了,我赶时间呢······”
一边小声抱怨着天气摇着桨把船划走了。
我拿着信走回到楼上,靠在了壁炉旁干燥温暖的摇椅上,映着火光开始端详这封信。
信的一角稍微受潮,漆封被磨得很平,但是剑阁的标志仍然惹眼。信封的纸被折的干净利落——我开始猜测这封信绝对不是piglin亲手寄送的,猪蹄子不可能达到如此的灵活度——我用小刀划开了漆封。
我把信拆开。
我愣了一愣,抹了抹眼睛以确保看到的这段十分之短的文字为真。
Piglin Brute死了
我被任命为阁主
速来剑阁岛
署名:Tengurthy Clotsfoot
站在活塞船的夹板旁,我才发现船上的生活未必有我想象的那么浪漫:海浪或诸如此类的自然声音,都被淹没于引擎的喧闹的击水声,和船只周围那几乎永远不散的雾中。
我对船旁的浓雾十分在意,因为它几乎遮蔽了我的全部视野,也将除了活塞声的几乎任何声音淹没致沉寂。
简直像一个感官缺失者在一个诺大的广场上盲目冲撞——想到这里,我开始担心这艘船会不会和我一样也失去了知觉,说不定哪一天撞上了礁石还一无所知?
“我说,”我对身旁的二副说道,“这场雾什么时候会散?”
然而他似乎并未听见我说的话,大概是活塞的声音盖过了我的嗓门,于是我又喊了一遍,期待他能听见我的大吼。
然而他仍然望着浓雾之中。
我这时候才明白,他并非听不见我说话,而是浓雾中有东西要让他注意。
突而——这突然的动作令我着实吓了一跳——他抓起通向操控室的通讯器,用我这辈子听见的人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大吼道:
“鸣笛!左舷有船!避让!!!”
我猛然望向那片雾,只见另一艘船猛的从浓雾里虎头虎脑地撞出,接着是紧急转弯的离心感,我抓住了栏杆,才没让自己被掀下海洋。
两船有惊无险地擦身而过。
“您要问我什么?”二副这才回头。
“这雾还有多久才散?”
二副摇摇头“连我们这最富经验的航海员也看不出这雾从哪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这样浓的雾,你们居然还能出海?”
“出的了,我们是固定航向的红石船,只不过时常会遇上没有定位工具和引擎的船在浅海乱窜,太深他们是不来的。”
“哦,是这样——还有多久靠岸?”
“半小时,博士!”
走下船,我发现码头的一角有一个格外眼熟的身影。
“小林!”听到我的呼喊,Kingdom赶忙撑着伞跑到我的跟前,“你怎么到了这里来了?你不是在14站当驻站医师吗?”
“塔希斯主管让我来接您——往这边走,老师。”
码头旁是一个小型的轨道站,走到了月台的台阶之上,我发现只有月台的一角有一辆小型的轨道车在等待。
Kingdom扶着我上了车,收了雨伞坐到了侧座。
“最近下雨?”我瞄了一眼Kingdom才收起来的雨伞。
“我也没来几天,前面的时间有没有雨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最近时时刻刻都快要下雨,就一直撑着伞了。”Kingdom示意月台的工作人员发车,月台前的橡木栏缓缓升起,轨道车开始行进。“昨天才通知我来,没想到您今天就后脚跟来了。”
Kingdom孩子气地笑着,仿佛这么快又和我见面令他十分开心,不像是知道我来到剑阁的理由。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里?”
“老师为什么来这里?”他用英气的眼睛迷惑地看着我。
“剑阁出事了。”
我把怀里的信交给他,叹了口气:“拆开来看吧。”
Kingdom好奇地打开来看,表情一下僵住了。
“布鲁特先生死了?”
“反正信上是这么说——好了,把信给我吧,这件事暂时不要和外人提起——抱歉毁了你的好心情,回十四站的路上我给你买本书做赔偿吧。”
我嘴上这么说着,却转头皱着眉,最后一次望向海面的雾海。
轨道车进入了地下,前路浑不见底,两侧的长明灯成了两条快速后退的光轨,不绝的风声让我想起恶魂的幽叫。
过了很久——大约可以使一组木头燃烧殆尽——轨道车终于开始减速了,一个巨大的平台赫然出现在我眼前,以至于差点令我以为要撞上,这时候红石灯亮起。
从幽暗的灯影中走出一个人,是Tengurthy。
“Frank主任,有失远迎。”他拱手抱拳的样子酷似总部世界里中国古画中的武士。
“你还是这么客套。”我试着亲切地拍一拍他的肩膀,但看他离得这样远,终于放弃了——“我们都认识多久了?也该省去这些繁文琐节了吧?”
他只是轻笑一下,似乎没有理会我所说的话:“主任猜猜我们这是在哪?”
“海底的洞穴?”我望着周围如山的岩壁,想到了外面的海洋,如是说。
“的确如此。”塔希斯点点头,“没错,我们正身处剑阁和基金会的合作地下基地,Frank主任,这次邀请你来是为了让你看看我们的最新成果。”
“怪不得这么大!”Kingdom一边感叹着一边四处张望。
塔希斯一开门,门后是更大的一个洞穴,只见红石灯矩阵照亮了整个岩洞,这时我看见几个参天的巨柱,屹立在地下湖的上方,透明而又似乎在变化。
“那是水柱,是沸水,顶上是水冷堆的排水口。”
我们很快进入了设施的核心部分,大量的水管和通风管在头顶有如活物般变幻,我猜此行的目的地该在不远处。
又绕过一个路口,塔希斯打开了道路尽头的铁门,只见在门后显现的是一头无与伦比的钢铁巨兽,笨重的支架却又处处透着精巧无比的设计,无数的指示灯有如城市中闪烁的霓虹灯,巨兽的外形勾起了我久远之前的记忆。
“这是下界反应堆模型!你们居然可以还原出来?”
“是猪灵留下的设计稿。”塔希斯边说边走下通往机器底座的台阶,“你们可以靠近一些看。”
机器中心,原本应当摆放着下界反应堆核心的地方现在是一个精巧的水晶柜,柜中是一把独一无二,我绝不会认错的剑:鬼灵剑。
那是鬼灵剑,但是它的周遭并没有象征着附魔物的紫色光焰。
“一个月前。”听到这四个字,我猛地抬起头望向塔希斯·克拉斯福特。
他并没有看我,只是注视着水晶柜中的鬼灵剑缓缓地继续说着。
“猪灵在这里进行了一场名为灵质导出的实验。在电路接入的一瞬间,实验发生了谁也未猜想到的变数,巨大的能量溢出了,那是我们第一次看到燃烧着的水。”
“猪灵在一瞬间失去了生命体征,鬼灵剑则被无效化了。两者均无外部损伤。”
塔希斯转身朝向我。
一把透明的短剑。
“猪灵让我把这个给你。”他抓着剑柄将它递给我,“你应该记得怎么用。”
我将剑举起,横在眼前,透过剑身,我看见了那一切古怪事件——不断的雨,雾,和我对剑阁的造访,一切的源头。
灵体,数以百万记的灵体,有千奇百怪的模样,如同大洋中那种抱着团前进的鱼群,以不可阻挡,无法预测的势头在机器之中横冲直撞。
同时我看见了塔希斯·克拉斯福特的内心,看见了他真实的意图,我立马明白了他要干什么。
这时我听见他在说:“我很抱歉。”
他是真心的。
“等等——”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晚了,枪声震荡了整个房间,Kingdom还没有反应过来,子弹就穿过了青年人刚刚显得成熟还略显稚气的身体。
可怜的Kingdom就这样倒在血泊之中。
“处理掉,留住信息。”说这话的是塔希斯。
青年的尸体被拖走,冰冷的枪口顶在了我的背后,我将手背过头顶做投降状。
“你其实不用杀他。”
“少废话!转过来!”
我顺从地转身。
“你从未信任过我。”
“你不值得这个世界的人信任,也不值得布鲁特去信任。”塔希斯恨恨地说着,一手持枪,另一只手伸进衣兜。
“让我猜猜,你是想找我写给布鲁特的那封信?在你的大衣内口袋里,不在外面。”塔希斯闻言愣了一愣,似乎并未预料到我的反应,但是那只是一瞬,他立即反应过来,是我在窥视他的内心。
“你还挺明白事理。”他抽出那封信来,“你挑拨剑阁和基金会的关系,直接导致了两者之间的决裂。”
“那只是个人建议。”
“个人建议!”我感觉枪口正在更加用力地顶住我,“你知道他读了那封信他干了什么?三千!至少三千条人命!”
我笑着没有回他的话。
“你居然······你居然还在笑?这不好玩!一点都不!”
枪口的压力消失了,他抽开身去,枪无时无刻不对准我。
“你要开枪了?”
没有回答,只是再次演示性地扣了一下保险栓。
“你应该知道我和刚刚那位孩子只是分身。”
“我知道。”
“你也知道杀了我们会发生什么。”
“我知道。”
“我现在举手投降是不是没用了?”
“少废话!”
“最后两个问题。”
犹豫了一瞬,“不准问。”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问出了问题。
“是你杀了猪灵?”
他震惊的双眼望向我,“你觉得是我杀的?”
“不,我不觉得。”
“那好,我告诉你,猪灵的死和我毫无关系。”
双目对视,毫无偏差。
——真话。
最后一点。
我最后看向了这位新的年轻阁主。
黑色碎发下铜绿色的漂亮瞳孔中燃烧着漆黑的火焰,但是那火焰在闪烁。
“最后一点。”
“什么?”
“你持枪的手在抖。”
一声沉闷的枪响。